不想处理的一种“Mommy Issue”

电影《涉过愤怒的海》剧照

刚上映的电影《涉过愤怒的海》里，张宥浩饰演的儿子对周迅饰演的母亲的称呼方式可谓耐人寻味。这个远比“妈妈”矫揉黏腻的叫法，一边明示了人物内心裹着糖衣的病态，一边又暗示这个家庭的阶级背景和错综复杂的内部关系。但对部分观众来说，角色之口也恰巧唤出了他们被银幕上的中年周迅迷倒时想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那个词语：

“妈咪。”

或许是人们终于越发懂得欣赏熟女之美，许多年长的女明星如今被互联网封为“妈咪”，多到这个称号似乎已几近泛滥的程度。这是我们时代的众多文化事件共同作用下，新近促成的观念转变。因为在曾经有眼无珠的主流大众眼里，与早已别具意味的“Daddy”称号相比，用和“妈”沾边的词来形容一位女性，多半并非对她的赞美——至少不是在称赞她的女性魅力。

当“妈咪”摇身一变，开始成为成熟女性魅力的代名词，仍需与年龄偏见长久斗争的女性群体，从中收获的总归有益无害。

Peter Lindbergh镜头下的Kate Winslet

什么是“妈咪”的魅力？《涉过愤怒的海》中，周迅扮演的妈咪景岚穿着酒红色长裙，在匆匆一瞥的车窗视线里登场，只虚晃闪过便令人难忘。而当她拦下货车近距离入镜，再华贵的妆容首饰都被由内散发的超群气质镇住了风头。五官间沉淀的岁月痕迹，甚至低头时短暂显现的双下巴——本可能被视为瑕疵的特征在这里只是锦上添花，像Daddy的胡渣和灰白鬓发，成了人物外表的魅力勋章。

电影《卡罗尔》剧照

只有永远不用做母亲、只需要做儿子的男人才会推崇母爱的牺牲奉献多么伟大，但“妈咪”身上的魅力与男权社会赞颂的传统母亲毫不相同。

如果说内娱女星还是保养得太年轻，像Cate Blanchett或Kate Winslet这样从不遮掩皱纹的西方女演员则是呼声更高的妈咪人选。张爱玲曾说，只有永远不用做母亲、只需要做儿子的男人才会拼命推崇母爱的牺牲奉献多么伟大，但这些“妈咪”身上的魅力与男权社会赞颂的传统母亲毫不相同。倘若Kate在气质方面尚且保留着符合母性印象的丰腴宽厚，那Cate的妈咪魅力就更接近Daddy魅力的性转：作为经济、学识、外形条件均不俗的年长女性，在关系中处于强势甚至支配地位，以及由此带来的性张力。

另一位属于粉丝的热门妈咪是歌手Lana Del Rey。从打雷姐晋升为打雷妈，她的气质又与仿佛永远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大魔王之流不同。她不会掩饰自己的伤痕、崩坏与疯狂，又能以从破碎中绽放出的强大光辉普照他人。如果她真的是母亲，应该是那种极少干预孩子行为的朋友型酷妈咪，主打一个放养、包容和以身作则的精神引领。

Lana Del Rey与Billie Eilish

Lana与自己生母的关系并不好。2020年母亲节，她曾在社交媒体发文，直言对原生家庭不幸的人来说，这个节日并没有那么和平温馨。生育的巨大代价是最狭义的母亲的必经之路，但生理意义上的母亲确实不一定能成为孩子精神上的支持者和引领者。好在我们还可以拥有chosen family，用Lana的话说，拥有那些“让我像母亲般去照顾、又反过来像母亲般照顾我”的挚友。“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是因为遇到了这样一些女性，她们愿意无保留地指引我、无条件地爱我。但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也是因为遇到了另一些女性，她们生性冰冷，付出爱总是带着条件。”她这样写道，“而这两种女性我都很感激。”

《姿态》第一季剧照

这不禁令人想起变装文化中的“Mother”。在由一群原生家庭弃儿后天组建的“House”里，“Mother”是一位大家长，需要给那些既不被亲人也不被社会接纳的孩子们传授生存经验，分享过往人生，照顾他们，保护他们，为他们的成长引领方向。让Mother来担任chosen family的一家之主，听起来总是比Father靠谱——无论如何用一些“好爸爸”的个例辩解反驳，在结构性系统性的社会问题背景下，扮演母亲和扮演父亲，总归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Phoebe Philo个人品牌中的MUM项链

Phoebe依然做到了，凭着无可取代的精英才华，她完美兼顾了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圆满，恰似她的受众也想达到的人生目标。

“时尚界精神妈咪”Phoebe Philo前不久万众瞩目的首个回归系列中，有一条由单词“MUM”循环组成的项链，价格高达3000美金，却是最快售罄的单品之一。作为拥有众多信徒、被奉为宗教神明般的设计师，Phoebe同样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对粉丝的引领之力本就不仅在于打造一间衣橱，更在于这间衣橱所象征的那种女性。早在Chloé时期，她便休过一段长达四年的产假，成为此等体量的时装品牌里第一位正式休产假的设计师。2012年的Céline则由于她预产期将至，宣布取消秋冬秀的发布。在一个公正、平等、健康的文明社会，这固然是每个女人都应享有的权利。可惜我们的社会还不是，但Phoebe依然做到了，凭着其他女人和男人都取代不了的精英才华，她完美兼顾了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圆满，恰似她的受众也想达到的人生目标。

这一切是母亲这个角色终于开始被时尚界看见并尊重的标志吗？不见得。时尚对母亲的态度总是矛盾的，一方面，无数显然有着严重Mommy Issue的知名设计师都把自己的母亲作为永恒缪斯，另一方面，这个连不完美都要以完美方式来制造的产业又为母亲提前安上缺乏魅力的预设。所以当怀孕或带娃的女明星以完美造型出现时，公众才会产生预设被打破的加倍惊艳。由MUM串成的项链卖3000美金也能抢购一空，但这笔钱能付给无数仍在无偿劳动的普通母亲当薪水吗？妊娠纹会成为人人追捧的身体美吗？像Ali Wong脱口秀描述的那种筋疲力尽、一片狼藉的新手妈妈形象，能一举成为秀场上的最新时髦趋势吗？

孕期Ali Wong的脱口秀舞台

且不说做一个好妈妈比做一个好爸爸要困难多少，就连做一个好Mommy，也比做一个好Daddy条件更多。幸好时代在变化，尽管变得如此缓慢——无法消灭母职惩罚，也无法根除性别不平等，但至少熟女魅力开始当道。就算不做母亲，等年龄到了，阅历到了，仍然拥有无限可能的女士们还是可以凭陈酒般越酿越醇的魅力，在小朋友年轻热烈的仰慕眼神里，不留病痛地成为妈咪。

撰文：Friday Mercury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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